夜读丨吹散一朵蒲公英

周末跟女儿在公园散步，她嚷嚷着要找一颗蒲公英，我说这个季节里很少看到。她嘟着嘴说，外婆家那怎么有呢？“外婆家在北方啊”，我解释道。

上个月，我休年假带着女儿回了趟老家。北方这个季节，小麦还没黄，村子里满眼都是朝气蓬勃的绿意。傍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，太阳的余晖洒在路边一朵朵蒲公英上。蒲公英花期虽过，呈现一种成熟之美。女儿停下脚步，指着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，用稚嫩的声音问我，“爸爸，我可以摘它吗？”我望着满是期待的眼睛，“当然可以啊。”

她欢快地跑过去，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蒲公英，如同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。我以为她会如我幼时那般，虔诚地噘嘴轻吹。可我的小姑娘却像吹生日蜡烛般兴奋地一“噗”，蒲公英如雪絮四处乱飞。“妈妈快看！蒲公英在逃命呀”，她朝着妈妈喊道。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妻子也摘了两朵蒲公英，猛地吹起来。一时间，蒲公英的绒毛在空中乱舞，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。女儿开心地看着我，目光中满是自豪和欢乐，嘴里喊着，“爸爸，一起来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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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转身跑进草丛，沾着泥印的小手又揪来新的一束。我顺势将她举起扛在脖子上，慢步跑起来，任那些绒毛雪片似的在我眼前飘落。我俩欢快的笑声在旷野上荡开，高扬头颅的麦穗听到了，路过的蚂蚁、跳跃的蚂蚱、绕着野花飞舞的蜜蜂，也都听到了。

记得课本上曾讲，蒲公英需静待微风，让成熟的种子远行。我以为微风吹落的每一颗蒲公英，都是自由且安乐的，可我的孩子偏要鼓动“山风”，任稚气与莽撞决定种子的去向。或许，这就是蒲公英的生存哲学，种子以什么样的方式落地，或者飘向何方，本就无关紧要，不苛求完美落点，才有了无限可能。

看着孩子吹落蒲公英后的那种开心，我明白，过去的记忆，哪怕经过美化，也早已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，七零八落了。一切幸福和快乐，都在某一瞬间具象化，而无数这种新的画面，构成了新的记忆。

孩子就像那一颗颗蒲公英的种子，带着无限的可能和希望，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。我总是希望她按照我设想的方式，轻柔地、安稳地成长——就像我想象中蒲公英被微风轻轻吹起的样子，但她有自己的节奏和方式，她充满活力和好奇心，她的世界是大胆而直接的。她不会在意蒲公英的绒毛是否会掉进眼睛，也不会考虑蒲公英被吹落的姿态是否优雅。她只知道，这样做能让她感受到自由和快乐。

有时候，我也会陷入一种固有模式，会用自己的经验和价值观去要求孩子。但常常忽略了，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，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，她的成长过程也不应该被我的期望所束缚。就像这土地滋养万物一样，只给予足够的土壤和养分，每个生命都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奔放地生长。

她的天真无邪和勇往直前，是生命的本真。当我们不再被过去的回忆所牵绊，也不再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担忧，就能坦然享受当下每一个快乐瞬间。但成年人的世界，常常被生活的压力和焦虑所困扰，忘记了生活的本质是快乐和简单。有时候，孩子给予我们的快乐，并不比我们给予她的少。

在牵手踏月归家的路上，女儿忽然仰头，“明天蒲公英宝宝会想妈妈吗？”我拉着她的小手回答，“它的妈妈变成风了呀。”对待孩子，我们终究要学会像风一样，既要有托举翱翔的勇气，也能接纳零落成泥的无常。

所谓养育，说到底就是陪一颗心勇敢坠落，再目送它乘着往事的风，飘向更远的远方。我们与孩子的不期而遇，就是一场充满爱和理解的旅程。我们一起经历风雨，一起迎接彩虹。